传送阵的光芒在焦土尚未荼毒的山谷中亮起时,天色已完全入夜的样子。
这片土地上的天穹都极其奇怪,阴沉的白日天空明明万里无云,却根本找不到太阳或者任何与太阳相似的东西挂在天上。在入夜之后也是如此,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也不明白是怎么割出的昏晓。
水苏和少年现身的传送阵位于一道极黑的山谷中,这山谷像是有一大半已经因为不知名的陆地运动,深深的陷进了地下,虽然空间宽阔,头顶的一线天看来却极度险峻。外面是连飞鸟都难以立足的悬崖峭壁,就算爬到了峡谷的顶峰,如何降落进来更是难上加难。
这半沉进地底的峡谷就像是曾经爬过神话中的太古巨蛇一般,留下如此宽阔巨大的空间,却从外部几乎无法进入。
峡谷的尽头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有人居住的样子,隔着太远看不清楚。
虽然已经踩上了地面,少年却还蹲在发亮的地面前,他这传送门的技艺打开时费时费力,看样子竟也要相同功夫才能关上消除;水苏走出传送阵,少女在寂静的夜色下展开了光环和十二条羽翼,她摸着一侧的山壁,向前走了几步,摸索什么东西的样子。
而后,她很轻的在某处的山壁上打了一掌。
那片磐石天然而就的山壁,竟然在这一掌离开之后,缓慢的出现了龟裂,崩离,粉碎,直到瓦解。无数山体岩石的碎末在水苏身边围成小小的旋风,又在她的手边聚集。渐渐地,一柄无数细小岩石碎末所组成的魁梧巨锤在她手边渐渐的成型了。
她提起巨锤,轻若无物的甩了甩:她这称作“融土战锤”的把式是自己的成名招牌,把精神力全部集中于组成常见土石的碳元素上,只要记住排列顺序,在任何有土石的地方都能把土石分解再重组,极快速的做一把大得吓人的锤子出来:巨锤在这个世界的环境中是相当有用的武器类型,平日里若是遇上了荒原上那些幽灵般的骑士盔甲,只要一锤命中就能打得四分五裂。
而相对的,战锤的缺点是遇上速度极快的敌手来不及反应,白天遇上的东方白和迷雾部队偏偏都是这特点。
这山谷中的岩石材质明显不如荒原上的土砂那般细软,虽然分解的足够细密,但是锤柄摸来还是有些坚硬扎手。水苏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在为白天时平原上丢掉的那柄战锤感到可惜。虽然这些锤子对她来说随用随扔,毕竟归根到底,这战锤的本质就只是个量子排列的特定顺序而已。
对于这个世界的神王们来说,在基础的神王之力上开发出最适用于自己的功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随心所欲操纵量子创造或者瓦解物体,间接造成各种现象,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许多弱小的神王们能力并不卓著,只能以缓慢的速度控制少量量子,若是真的到了危急时刻,手忙脚乱的胡乱操作量子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每个神王都费劲心机的琢磨把能力用最符合自己的方式表现出来。
有些用于快速打造致命武器,就如同水苏的“融土战锤”一般,有些专注于自身量子操纵,就算重伤也能瞬间愈合,有些用于强化敏捷和移速……再有一些五花八门的方式,平日互相看起来都相当新鲜有趣,不过至于在战场之上如何,就只有时候活下来的人得已评价了。
虽然更为高阶强大的神王们不需要如此这般,因为他们能够随心所欲操纵几乎无穷的量子,更甚者能瓦解行星创造小型世界。不过水苏还没到那个水平,还是本本分分的做锤子为好。
背后的传送阵光芒消失,想来是少年的收尾工作完成了。水苏提着锤子,跟少年走向山谷深处的灯火,少女伸了个懒腰。“啊~又是碌碌无为的一天,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干成。”
“若是相比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倒是宁愿长久的碌碌无为。”少年说。
水苏半回过侧脸来,一脸抱怨。“太肤浅了,你就没有一点类似战争早些结束这么宏大的梦想嘛。”
“还是现实点的好,多看些眼前的东西。”
“没有……我倒是觉得,无论何时,都要心存希望的吧。。”少女说。“毕竟等到哪天这么漫长的灾厄结束了,大家也就不用逃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也不用像现在……就算藏在这里安全的很,也总有一天要搬走。”
……
峡谷的横向并不壮观,前行两公里到了尽头,却竟然是一座主体大半嵌入山壁的石制城堡。
说是城堡,其实外观看来很是粗糙,也有些类似古代文书记载中那些荒蛮之地的石器民族。只不过那些工具原始头脑简单的灭绝部族们,是不可能有能力造出如此恢弘的建筑的。
那上面排列不甚整齐的石碓窗口若是以平行线计数,有三四十层之高。也不知道到底容得下多少人。没有门扇,朴实无华的高大入口像山洞一样,外边空荡,里面黑漆漆的,但是隐约听见很是喧闹的声音。
水苏和那少年如同归家般随意走了进去,随后打了个招呼,就分道扬镳了。
不过里面场景的喧闹程度,让挥挥手让对方听见再见声都不算很简单:城堡的中庭高大宽阔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程度,视野可见的范围里,无数载歌载舞的人被几簇盛大篝火的光芒笼罩,看样子竟是非常盛大的篝火晚会。
数不清的人穿着的服饰绝大多数都是和水苏同样的风格打扮,看样子这里全部都是水苏那被称作神王的同族们。仔细打量几眼,就会发现在场的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是年轻,全部都是面貌上二十岁左右的男男女女,而且男的看起来孔武有力英俊非凡,女则都是面容姣好,身姿柔软。随机看去,竟然没有一个例外。
面容漂亮体型完美似乎是神王们特有的特征,虽然隐约看去,这原因并非天神,而大家的年龄也都不是真实的。但如此多的俊男美女在此忘情流连忘返,若不是见过这城堡外荒原之上的绝望世界,真有种天国于此的错觉。
但也正是因为见过了这世界内外的概貌,才会觉得这里是天国,让人想永远沉沦歌舞于此,根本不去想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而只是有些男性或在背上或于腰间的不同兵刃,才在这样的盛世氛围感觉出一丝异样。
上帝于天堂,万物皆安详;而神王们于人间,永在这虚假的天国。
水苏提着战锤,不断轻轻拨开面前有些拥挤的人群,在寻找着谁的样子。这里的人似乎对水苏的兵刃司空见惯:在人群中缓慢移动的巨锤少女,即使荒原之上看起来灵巧纤秀,但在这美貌毫无例外的人群中渐渐的也像个平常人一般。
她的神色也不是很焦急,又穿过一个篝火边的舞池,走到了边上一块巨石处:那长条形的巨石上铺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动物毛皮,大概是给人休息时用的。
这个世界的女性果然是以露出腿脚为美的,很多双精致的女性凉鞋被凌乱的扔在地上,石上躺着十几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女神王,下衣都很是单薄,裸露着漂亮的腿和脚,看起来都像是随时等着被心仪的对象抱走一般。那许多角落都隐隐可见春光乍泄,委实养眼。
水苏寻人的目光只在那片巨石上扫过一个来回,就兴致缺缺的走开。她听见了什么声音,又提着巨锤回过头去,看见从巨石后款款走过来一个白裙的同龄少女,打扮和石上那些醉倒的女神王们没什么区别,好在看来滴酒未沾,绑带凉鞋还规规矩矩的穿着。
水苏把巨锤放到一边,微笑着张开双臂,等着她扑进来,浅浅的接了一个吻。
“款冬。”
女子同女子之间的爱恋,在她们的群体里似乎也是天经地义,司空见惯的。不仅水苏和她女朋友这般姿态旁人视若无物,舞池中一起欢乐共舞拥吻的女孩子更是一对对不在少数,数量上甚至不亚于那些男女同舞。
水苏搂着款冬,下巴朝巨石那侧微微一点。“我还以为你喝多了,刚刚在那石头上找你呢。”
“哪里有心情喝啊。”款冬说,声音中有娇嗔。“你这一天都没回来,担心死我了……刚刚好几个人晚上要约我都没去呢。你看,是不是要好好奖励我一下啊?”
“嗯,先回房间。今天太累,晚上不跳舞了。”
水苏又亲了款冬脸颊一下,从边上穿梭于人群的一个女仆打扮的神王手中托盘上拿了两杯酒,递给款冬一杯,就搂着她的纤腰找地方上楼。
这城堡的中庭几乎可以用高耸入云来形容,怎能想到上面还有层层叠叠的房间,几乎和山谷等高。想顺着墙壁边的楼梯上楼,都还要重新挤一遍人群才能到达。这城堡虽然壮阔,但确实没有什么能被称作的精致的地方,给人感觉像是用无数粗糙石砖一夜之间堆垒而成的。
没有门扉的大门,切线凌乱的楼梯。同样的感觉直到水苏和款冬回到了她们自己的房间里,都没有变化。
虽然所有世界都差不多的女孩心性,让她们把起居生活的地方好好装点了一下:大床上的垂幔精致又曼妙,床头石台上一瓶看来还算新鲜的花卉,在外面的荒原世界中看起来好像是极为难得的东西。地上也铺了宽大的不知名兽皮,能让人脱下鞋随意踩着走路。
石制的房间有一个阳台,同样没有门外,所以能直接看见阳台外极高的地势景色。虽然那景色没有任何内容,就只有分不清颜色的黑色天地,和模糊的地平线而已。
“今天的事情挺新奇的。”水苏搂着款冬靠在阳台边上,慢慢抿着杯中的液体。“白天在昔拉之原那一边,同时遇上了骑士和‘迷雾’,还有几个外乡人……不是神王,虽然是人类,但是却不是这个世界的。”
款冬在水苏怀里抬头。“不是这个世界的?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本身不属于这里,但是莫名其妙的过来了的人类。对于阿施隆德这里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水苏说。“后来本来想带她们回来的,但临走的时候遇上了迷雾部队,不得已只好分开了,那四个外乡人就被迷雾部队抓走了。”
“嗯,你没事就好,迷雾蛮危险的。”款冬似乎也不关注这听来很是新鲜的事情,看着自己的指尖出了一会神,说。“水苏,你知道吗?今天又听到要搬走的传言。这里可能也快呆不住了。”
“嗯?”水苏的反应像是吓了一跳。“又要搬了?可我们在这里定居才不到半个月啊?”
“定居时间短些就短些吧,频繁搬家总比骑士们大半夜的来袭好受的多。”款冬温柔的嗓音,在谈及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明显的低沉了很多。“虽然我们这座‘云顶城’,只要有岩石足够,十几个强些的神王发动能力一下午就可以做出来。但是没有足够安全隐蔽的位置,就算创造起来再方便快捷也没有什么办法。虽然这里人类难以企及,可最近几天……已经能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看见一些骑士的影子了。”
“天天搬来搬去,被人追着,这样的感觉不觉得让人难受吗!?”水苏懊恼般的跺了跺脚。“有些时候我真的是要疯了,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两人间持续了一会无奈的沉默,款冬换了个话题,轻声说。“话说回来,水苏,你遇见的那几个外乡人……今后还有机会遇见吗?”
“谁知道呢。”
水苏看似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而眉头也可见的皱了起来。
她目光所投向的地方,是一线天外露出的窄短视野,那灰色巨塔的另一个方向。那里的地平线上,隐隐透着微光,是整个夜幕下唯一还算有些光亮的部分。在其他世界,这样的光亮可以理解为巨大都市的夜景所发出的亮光照亮了天空,再不济也是大规模智慧生命的群居地:虽然在这里,表现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但总还有一些地方截然不同。
“去了那边,结果大概没有例外吧?”水苏收回目光,说。“这个地方不疯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啊。”
……
在拥有白天黑夜的所有世界,晨曦代表的都是新一天的开始。
无论前夜曾有飓风暴雨,第二天的晨曦总是伴随着微微暖意,遥远鸟鸣的;然而这里的晨曦,就只是连刺眼程度都达不到的微薄光芒而已,伴随而来的也不是鸟鸣,而是车轴让人齿酸的摩擦声,和劣质马车行进在乡间路上的颠簸感。
让东方白回复神智的,正是这种声音和颠簸感。然后她被眼前的景象惊醒,迅速警觉起来。
四个人正身处一辆示众般的铁笼囚车中。
囚车后跟着一队顶盔掼甲的士兵,手执长柄武器。这些人和荒原之上莫名其妙的骑士盔甲不同,是可以从头盔的缝隙中看见眼睛的,货真价实的人类。而那头盔中望向囚车上东方白的目光却很是不友好,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手中的长枪刺过来一般。
囚车的前方,被一匹硕大奇异的生物拉着,那生物比寻常马匹高大强壮了很多,头部奇怪诡异,有六条粗壮的腿。沉闷的步伐让它拉着囚车在惨淡的晨曦中,缓慢穿过一片集市一样的地方。
这里是一条长街,左右侧摆满了商铺,来往的行人很多,都只是扫了那生物和它身后着慢慢拖行的囚车一眼,就淡漠的移开了眼神,走着自己的路,做着自己的事情,姿态看来极为冷漠麻木。他们的衣着打扮,有些像是东方白那个世界的普通平民布衣,还有一些在东方白看来几乎无法共存的衣服,其中不乏东瀛或波斯风的服饰。
和服,布甲皮甲,甚至还有些像是星圣姑久在西域穿的缠头麻布长袍,比比皆是。
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失去了自有的文化特征,或者说,是仅剩下的文化风土乱七八糟的扭在了一起。就比如这辆囚车的后面看守着一队全身盔甲的士兵,前面被不知名的巨兽拉着,而巨兽头前牵着它向前走的,赫然正是昨天那几个黑色武装者之一。
此刻在囚车里细细观察,这人穿着完全就是顾云水林之夏那个时代的纯黑军大衣,下身长裤厚实,长靴坚硬,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能看见皮肤的地方。而战争钢甲淬炼成无法反光的银黑色,覆盖武装者的双肩和部分后背,并且用交叉的皮带固定在胸前,臂铠和腰间似乎还固定了一些东方白不能立刻辨认出来的现代设备。
这人纵然全副武装,甚至头上也带着哑光的黑色钢盔和防毒面具,嘴部的面具管子直通到腰间的某个设备上,但东方白还是能一眼感觉出来这是个极训练有素的女子,身形大概和自己差不多。
她仿佛是听见了车内的细微响动,微微向后侧了侧头,很显然是知道东方白已经醒了:也就是正好囚车里的人还没有全部清醒过来,不然在顾云水和林之夏看来,这车前车后的护卫装扮简直隔了一千多年,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简直无法理解。
昨天刚刚到达这里的冲突,以自己和顾云水莫名其妙的失败告终了,自己虽说懂得天外有天的道理,但在武功上绝对不存在能一瞬间击倒她的人,昨天的经历和很久之前的场面很像,东方白遇上的根本不是武功范围的东西。
听见那声波的几秒钟里,自己的功力就潮水一般消失了;而现在四个人被不明势力所擒,身在何处,又要被送往何处……她怕卫兵警觉,只能缓慢伸手触碰着囚车的栏杆。锐利的视线扫向车外,却又很是茫然,不知道整件事情该从何想起。
她突然停下思绪。
不远处的人群之中,站着一个年纪看来和林之夏相仿的少女。
在周围麻木经过的人群当中,这少女是唯一一个长久的看着囚车的人。服饰是东方白记忆里只见过一两次的东瀛女装,衣服图案复杂,颜色却并不鲜亮。她颈中系着一方黑色缎带般的颈饰。一件连体浴衣从头覆盖至脚踝,白色布袜踏着鞋底很高的木屐,站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
那少女肤色白皙过了常人,长发如冷兵器的锋刃一样银灰发亮,虽然盘得精致回旋,一眼看去也如刀锋般迷人。所以在人群中纵然很是显眼,却并不掩靓丽之色。
她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拉着东方白等人的囚车缓缓驶过面前不远处。
视线穿越万千人海,短暂相接。再一眨眼间,她已经从人群中消失了。
东方白远目四望,也再也看不见那头刀锋一般的银白长发。
刚刚对视的一秒,有如梦境般不知所措。
巨兽低沉嘶吼一声,原因不明的停下了脚步。东方白微微抬头,从囚车的柱子缝隙中望出去,只看见前面人潮拥挤,到了连板车都挤不进去的地步。
拉着巨兽的黑色人影没有动,倒是车后的一个士兵摘下头盔,一路小跑进了人群中,显然是去查看事态的。连半分钟都没到,就又小跑着回来了,到了黑色人影面前。
“前面怎么了?”那人影讲话不仅嘶哑,更有种音线的重叠感,像是通过某种设备合成出来的声音。
“整条路都赌上了,可能要等一会。”那士兵答着。“前面有民众聚众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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